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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章風月無邊~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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花非花,霧非霧,夜半來,天明去,來如春夢了無痕,去如朝花無覓處。

一轉眼半個月過了,碧螺谷下起了這個冬天第一場雪,傾城聽到雪聲,在無處不在的昏暗中睜開眼睛。

火盆裏,暗紅色的木炭披著白色的灰燼,仿佛結了霜,天還沒亮,窗紙映著雪色,閃著白光,像個遙不可及的夢,傾城凝視著蚊帳,心想,我該回家了。

李璧華睡得很沈,嘴角掛著春宵一刻後滿足的笑容,或許,那是因為一個美夢。她在半睡半醒中聽見窸窸窣窣的摩擦聲,知道傾城已經起來,於是也想起床了。然而時間畢竟還早,溫暖的被窩實在有著不小的誘惑,李璧華對自己說,我還是再睡一小會兒吧,他穿好鞋子,就會幫我穿衣服了……

她翻了個身,牽著傾城的衣角,恍恍惚惚的想,他會叫我起床的,不知不覺,又睡著了。

再次醒來,是因為一個噩夢,她在夢中重覆了剛才的回憶:聽見穿衣聲,推測傾城起床,等待他的呼喚。與半睡半醒時不同,李璧華在夢中更清醒:為什麽沒有雞叫?

她在夢中問自己。因為時間還早。為什麽傾城這麽早起床?因為……

李璧華驚醒了,冷汗浸濕了錦衾。就在這時,她又聽見了開門聲,然後是細碎的腳步聲,她聽得出,那是傾城。

“原來只是作夢。”李璧華松了口氣,自言自語的說。

打了個哈欠,她想,時間還早,我還是再睡一會兒吧。從驚醒重新回到沈睡,這是一個說長不長,說短不短的過程,李璧華半睡半醒之間再次聽到窸窸窣窣的摩擦聲,她由此聯想到傾城正在脫鞋。

一股冷風襲來,還有清爽的空氣,李璧華嗅到風雪的氣息,想象著傾城正鉆進蚊帳,回到床上。

一只手落在赤裸的背上,冰涼而細膩,李璧華打了個冷戰,不依地呻吟了一聲,扭開身子。暖洋洋的哈氣噴在背後,傾城特有的氣味。

李璧華猜到傾城正在哈氣焐手,不由地笑了,她想,這家夥一定是跑出去玩雪了。毛茸茸的觸感讓她覺得很舒服,昏昏欲睡,李璧華沒有翻身,也沒有睜眼,饒有興致地想象著傾城穿著白狐裘,正趴在自己背上,然後是熱辣辣的觸感,那是他在吻她的後頸。

李璧華舒服的呻吟起來,睫毛微微抖動,卻仍不肯睜眼。她嬌癡的哀求道:“脫了衣服再玩嘛……”

傾城果然聽話的脫下狐裘,李璧華感覺到一個涼爽的身體鉆進被子,爬到自己背上,她狐疑的想,難道他鉆進雪堆裏去了?好個貪玩的瘋孩子……

想著想著,不由抿嘴微笑,她喜歡這種半睡半醒的朦朧和胡思亂想,她滿懷期待的想,他接下來會幹什麽呢?

紗帳裏彌漫著誘惑與墮落的氛圍,那是春夢的氣味。

傾城從雪地裏回到溫暖的房間,感到了莫名的沖動,他趴在李璧華背上,靜靜待了幾分鐘,他聽見女人輕微、香甜的鼾聲,本已平靜的心情再次激動起來。

東方泛起了魚肚白,晨光熹微,傾城跪坐在李璧華兩膝之間,借著微弱的天光,細細觀賞她的裸背,手掌順著光滑細膩的脊背愛撫下來,來到臀部。

李璧華感覺到了他的動作,感覺非常奇怪,低聲問道:“你在幹什麽?”

她聽見他輕聲笑道:“華姐姐,你的屁股又肥又圓,像塊果凍,真誘人。”

李璧華長長的呻吟了一聲,心裏發癢,體內潛伏的火山爆發了。

“華姐姐……”傾城低聲呼喚。“華姐姐……胖乎乎的華姐姐……”

這古怪的情話在李璧華身上產生了類似某種毒劑的反應,心臟劇烈抽搐,大腦也麻痹了。那個火熱堅挺的東西就在這時深深進入了她的身體,她大口喘著粗氣,感到自己快被撕成兩半了。

“華姐姐……軟綿綿的華姐姐……”傾城抱著李璧華的肥臀,急速、迅猛的沖刺著,這前所未有的激情沖垮了一切樊籬,使他們從心靈到肉體都親密無間了。

狂野的交合仿佛要一直持續到世界末日,李璧華像只青蛙似的匍匐在床上,雙腿早已麻痹,隨著傾城的動作,蜜穴傳來一波強過一波的快感和刺痛,她忍不住抽泣起來,分不清快樂還是痛苦了。

傾城也不知道為什麽,在這具豐腴柔軟的肉體上,總忍不住放縱暴力的欲望,他像發怒的嬰兒那樣用力撕扯李璧華的乳房,留下淤青的痕跡,甚至卡住她的喉嚨,聽她窒息時痛苦的抽噎。

痛苦的窒息與極樂的高潮同時襲來,一種徹底沈淪、潰敗的快感擊中了她,李璧華終於放聲大哭起來,感到自己成了被洪水沖毀的堤壩,徹底垮掉了,一切負擔都在毀滅的同時被取消,前所未有的輕松。

“華姐姐……你真好……我好喜歡你啊……”

與此同時,傾城也達到了極致,情欲的巖漿一股緊接著一股,強勁的噴射進緊繃繃的子宮內。

李璧華清晰的感覺到他在自己身體裏得到解脫,熱辣辣的感覺包圍了腹腔,作夢也想不到的舒服,呻吟著搖搖頭,心滿意足的嘆了口氣。伸出粉舌,像只小綿羊,溫柔的吮吸著傾城的食指。

傾城枕在李璧華肩頭,低頭親吻脹成紫葡萄的乳頭,溫柔的愛撫著青一塊紫一塊的乳峰,幻想騎著駱駝,獨自在茫茫沙漠旅行。沙漠那邊,就是朱雀邊境了。

耳畔飄來李璧華柔媚的嗓音:“你在想什麽?”

“剛才想家,現在想你……”他傷感的說。

李璧華想起了第一位師父說過的話:所有男人行房之後都憂傷。這是他們生命中最敏感最脆弱的時刻,就像剛剛出生的嬰兒,很容易受傷。

她嘆了口氣,把傾城的臉龐按在胸口,幽幽的說:“我不準你走。”可是天已經亮了。

直到日上三竿,傾城和李璧華才戀戀不舍的起來,胡亂洗了把臉,侍女送來不知道是早餐還是午餐的點心。

四色細點,二甜二鹹,十分精致,甜的是玫瑰百子千層餅和芙蓉蒸糕、鹹的是雞油香酥餅和火腿燒賣,還有一鍋小米稀飯,熱騰騰香氣撲鼻。李璧華匆匆吃了幾口,就去了前院。她前腳剛走,醍醐後腳就來了。

從上次醍醐暗殺他未遂,一直未曾謀面,今天一見,比前回憔悴了許多。

打量了好一陣,傾城忽然笑道:“你來得正好,我有事找你呢。”

醍醐打斷他的話,滿懷戒心的說:“我才不聽!你的陰謀詭計太多,一不小心就要上當。”

聽他這麽說,傾城感到有點難過。他真誠的說:“唉,醍醐,你實在太高估我了,我要是真有那麽多陰謀詭計早就逃走了,幹什麽被你們當豬崽似的買賣。”

醍醐冷笑道:“你舍得李璧華嗎?”

傾城粲然一笑,反問道:“李璧華舍得億萬黃金嗎?”

醍醐冷冷望著傾城,良久才道:“未必。戀愛中的女人什麽事都幹得出來,李璧華可以為了你跟黑星翻臉,難保不會放棄億萬黃金。”

傾城又問:“李璧華可以有兩個蠱精嗎?”

“當然不可能!”醍醐堅定的說,蒼白的臉恢覆了些許血色。

“假如李璧華想把我留在碧螺谷,只有一個法子,那就是把我變成她的奴才,又有什麽辦法比蠱精百變更合適制造奴才呢?醍醐,你可還記得,真子後來怎麽了?”

慘白的臉上泛起一抹詭異的紅暈,醍醐突然厲聲道:“我只知道我不想死就必須殺掉你。”

傾城搖頭嘆道:“你怎麽還是不開竅?你知道你殺了我會給紅巾馬賊帶來多大麻煩嗎?你以為李璧華甘願替你頂罪?就算她肯,恐怕黑星也不肯——你在自尋死路。”

醍醐色厲內荏的說:“殺你是死,不殺你還是死,反正無路可活,老子寧可拉你墊背!”說罷自靴管中拔出匕首,橫在傾城頸上,惡狠狠的說:“你就認命吧!”正要動手,傾城突然大笑起來。醍醐一推匕首,抵住他的喉嚨:“死到臨頭有什麽可笑!”

傾城喘著氣說:“我笑你是個笨蛋中的笨蛋,一輩子只配當奴才!”

醍醐惱羞成怒,反手一刀,紮在傾城肩上,立時血如泉湧。傾城疼痛難當,忍不住呻吟起來。

醍醐獰笑道:“偏不讓你死得痛快,小子,慢慢享受吧!”說罷又是一刀,刺進傾城大腿。

傾城也不掙紮,靠著椅背,任由鮮血流淌,嘴角掛著頹然的微笑,沖醍醐招招手,說:“醍醐你過來,我告訴你一個秘密。”

“我才不信你的鬼話。”可他還是把耳朵湊過來了。

傾城低著頭,在他耳畔低聲說:“醍醐,其實……你是個雜種!”

醍醐大怒,方要發作,忽又尖叫起來,傾城咬住他的耳朵了。醍醐又驚又怒,一刀當胸刺來。傾城側身閃開,匕首貼著肋骨滑過,深深陷進椅背。

醍醐大叫一聲,推開傾城,他們分開來了,中間有血濺出來,椅子倒了。傾城跪倒在地板上,劇烈的咳嗽,吐出和著血的半片耳朵。

醍醐捂著血肉模糊的半片臉,痛得發瘋。他歇斯底裏的喊道:“我要把你千刀萬剮!”

傾城哈哈大笑,臉上現出酩酊大醉後的酡紅,“醍醐,你過來,我告訴你一個秘密。”

醍醐嚎叫著沖上來,朝他心口狠踢一腳。

傾城飛起來,緊接著撞在墻上,鮮血順著墻壁淅瀝淅瀝的流下來了。他的臉色就像墻一樣蒼白。

醍醐再次舉起匕首,咬牙切齒的走過來,“我要讓你挨足一萬刀!”

傾城懶洋洋的笑了,他說:“醍醐,你過來,我告訴你一個秘密。”

醍醐懷疑傾城已經瘋了。他不能容忍傾城死到臨頭還一如既往的嘲笑他、折磨他、侮辱他。“你盡管說吧!你說一句,我就刺你一刀!”他咬牙切齒的威脅道。

傾城流了很多血,他急促的喘息著,好像累壞了,可他還在笑。他笑咪咪的對醍醐說:“傻小子,過來,聽爺爺教你個乖——”

醍醐不吭聲,一刀刺在傾城腰上,鮮血飛濺。

“你殺了我又如何,還不是一輩子做李璧華的面首,有什麽出頭之日?而且你現在破了相,連面首也不夠資格了——”

醍醐眼珠血紅,又是一刀,刺向傾城下身,半尺長的匕首沒進大腿。醍醐拔出血淋淋的刀子,說:“你說啊,你再說我就閹了你。”

傾城摸摸傷口,血把他的手染紅了,他舔了血,淡淡的說:“我也不想跟你爭寵,只要你放我走,我就把‘毒母化身’和‘蠱精百變’的秘笈送給你。”

醍醐沒有再動刀。他的呼吸急促起來,臉色陰晴不定。傾城接下來的一句話,終於讓他決心鋌而走險。

“你學會了這兩門心法,就可以擺脫蠱精的命運,再也不用當李璧華的奴才了。”

“你騙我!李璧華絕不會把五毒宗秘法傳給外人!”

醍醐色厲內荏的吼道。

“你不信就算了,我要騙你,又何必等到現在呢。”

醍醐陰森森的反問:“我也很奇怪你剛才為什麽不說。”

傾城嘆了口氣,傷感的說:“我想家了。我家裏還有女人和朋友,我不想死在玄武,只要能回朱雀,我可以不惜一切代價。可是李璧華對我實在不錯,若非萬不得已,我也不願意偷她的秘笈。”

醍醐很清楚傾城的話不可信,可理智卻抵擋不住貪欲,心想,李璧華跟他那麽親密,說不準真連壓箱底的本領也傳給情夫,要是我能學成兩門大法,豈非可以擺脫奴仆的命運,那時候天下之大,還不任由老子逍遙!

貪念一起,打定主意騙得秘笈後再殺傾城,故意冷笑道:“別當我沒腦子,五毒宗絕學一向師徒口授,不立文字,哪有什麽秘笈?騙鬼去吧!”說罷又把匕首橫在傾城咽喉。

傾城鎮定自若的道:“你要是真對秘笈不感興趣,就盡管動手吧。我流了這麽多血,腿又受了傷,時間一久,想逃也有心無力了。”

醍醐又問:“你要是真會五毒宗秘法,為什麽被我制住卻不能反抗?”

傾城冷笑道:“你腦子裏裝的都是豆腐渣嗎?假如那麽容易學會,還算個屁的絕世神功!”

醍醐一怔,訕笑道:“既然如此,你把秘笈拿給我看,只要證實是真的,我就放了你。”

傾城心中暗笑,醍醐看似精明,其實十足蠢貨,活該自尋死路,“老兄,你有沒有腦子?我要是把秘笈藏在身上,你大可宰了我之後自行去翻,還留我何用?”

醍醐被他罵得面紅耳赤,卻又無可反駁,只好道:“那你說,到底藏在哪裏?”說著四下張望。

傾城悠悠道:“你如果認為是在這房間裏,也未免太傻了,每天都有人來打掃衛生,連個老鼠洞都不會漏下,你以為能藏在哪兒?”

醍醐再次被他看穿心意,羞怒交集,劈手搧了傾城一耳光,怒道:“少啰嗦,帶我去拿!”

傾城指著門外說:“蜂房後面有道暗門,打開後就是地火石乳溫泉,秘笈藏在其中一處秘密的石鐘乳洞穴內。”

見醍醐眼中兇光畢露,他又不疾不徐的補充道:“你如果想殺了我自行進蜂房取秘笈,我勸你趁早打消這個念頭。那溫泉裏共有大小數千個鐘乳洞,內中分別設有一百零八道機關,貿然闖入,不被剁成餃子餡兒才怪。”

醍醐早就聽說李璧華練功房內藏有一口溫泉,可從來也沒進去過,當然不知虛實,雖然懷疑傾城說謊,卻也無可奈何。只好同意與他一道進蜂房。

傾城又說:“你也知道,李璧華的毒蜂可不認人,叮上一口可不是玩的,我們必須先做好準備。”

醍醐怒道:“你又想耍什麽花招?”

傾城冷笑道:“你要是不信,盡管自己去。”

醍醐猶豫片刻,只得點頭同意。

傾城找來一大碗粘糊糊的東西遞給醍醐:“這是蜂蠟,塗在身上,毒蜂就不會蟄你了。”

醍醐見那東西非液非固,無色無味,白花花的甚是詭異,心中不免發毛,逼著傾城先在自己身上厚厚塗了一層,見他無事,這才半信半疑的在手、臉上塗抹了少許。

傾城在前,醍醐在後,先後走進蜂房——毒蜂嗅到蜂蠟味,果然並不侵擾。傾城推開石門,穿過陰暗的回廊,地火石乳溫泉便出現在眼前了。

醍醐見果然有溫泉,這才信了八分,跟著傾城走了進去。

石窟內水霧繚繞,光線又黯,方一進入,視野大大受限,傾城趁其不備,悄悄轉到他身後,用力一推——撲通一聲,醍醐摔下溫泉。趁他在水中掙紮,傾城掉頭就跑。

醍醐乃是蠱精幻化,天生水火不侵,轉瞬游上岸來。

一眼看見傾城正向外跑,心知上當,氣得五內俱焚,抄起匕首,猛追上來。

傾城走投無路,竟悶頭沖進蜂房,驚得毒蜂轟然飛舞。醍醐自恃身上抹了蜂蠟,不怕毒蜂,遂也追了進去。

他哪知道這都是傾城處心積慮布下的圈套——一進蜂房,毒蜂便轟的一聲圍了上來!醍醐再想躲閃哪還來得及,被劈頭蓋臉的猛蟄一氣,痛得哇哇慘叫,打了幾個滾兒,蜂毒發作,口吐白沫昏死過去。

原來他塗的蜂蠟本就很少,剛在被傾城推進溫泉,熱水一泡,蜂蠟熔化,大半被水沖走,自然瞞不住毒蜂了。

傾城見他中計倒地,這才走出蜂房,低頭一看,醍醐那張俊臉被蟄得好似豬頭,眼窩裏也蓄滿黑血,出氣多進氣少,眼看活不成了。

傾城低聲問:“醍醐,你還活著嗎?”

醍醐毫無動靜。傾城確信他死了,轉身便走開——還沒跨出半步,腳踝卻被拉住了。

死而覆生的醍醐昂起臃腫的臉龐,氣若游絲的呻吟道:“殺死真子的不是杏子,是葉子……”

“如你所願!”傾城朝他臉上狠踢一腳。醍醐的臉像熟透的石榴那樣炸開了,濺出油膩的響聲和褐色的血。

殺了醍醐,傾城也心力交瘁,幾欲昏厥。

忙默誦療傷咒文,止住流血。

草草包紮了傷口,心想,醍醐是李璧華的蠱精,他一死,李璧華也要大傷元氣,雖說她對我不錯,可這回捅的樓子委實太大,留在這裏兇多吉少,還是走為上策。

使節印信早就丟了,阿修羅魔劍和玄武面具、朱雀羽衣等重要物品都鎖在李璧華的百寶箱裏,雖然舍不得,可也沒辦法拿回來,只好自我解嘲的想:留下來權當定情信物吧。

剝下醍醐的衣服,傾城化裝成侍童,匆匆逃離蜂房。

幸而無人留意,居然就讓他無驚無險的逃出後院。

前院戒備森嚴,傾城便反其道而行,徑直朝後谷跑去。

天色向晚,大雪仍紛紛揚揚下個不停。碧螺谷內積雪皚皚,成了銀裝素裹的琉璃世界。

傾城無暇賞雪,發足狂奔,直奔後谷。

爬上一處陡坡,山路到此為止。山下方五百米開外,是一處深不見底的峽谷,寬達數丈,現在的他根本無力飛躍。

傾城悶頭鉆進一灌木叢內,拖出一支三角形的狹長鐵板。那是磨房裏廢棄的風車扇葉,被他找來,稍加改裝就成了一架雪橇。

早上試滑了一次,效果不錯。雖然沒有十足的把握飛躍峽谷,可事到如今,也顧不得許多了。

事不宜遲,傾城解下汗巾,把右腳牢牢綁在雪橇上,左腳用力一蹬,風馳電掣的沖下山坡。

雪橇在百十米的雪道上充分加速,最後沖上一處斜向上翹的陡坡,傾城奮力一跳,淩空飛起,仿佛一只巨鳥,在呼嘯的風雪中滑過一條優美的弧線,飛向峽谷對面。

雪橇落地的剎那,傾城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兒,足有三秒鐘不敢睜眼。

忽然腳下一震,知道已經安全著陸,登時欣喜若狂,直欲雀躍歡呼,奈何腿痛難忍,剛一跳起,就無力的撲倒在雪地上,好一會兒爬不起來了。

傾城躺在雪地上,只覺得天地間無比寧靜,雪片連天,如夢似幻,只有自己的心在急促跳動,像是不再屬於他了。

後谷仍是紅巾馬賊的勢力範圍,傾城不敢耽擱,把雪橇丟進峽谷,強忍著腿痛,朝南方發足狂奔。

一口氣跑出十數裏,直到氣短胸悶,這才放緩腳步。

突然想到,自己只靠兩條腿,就算晝夜跋涉,又能逃出多遠?不免灰心喪氣。天公也來戲弄,竟然放了晴,大雪已止,每走一步,身後便留下兩只清晰的腳印,用不了多久,紅巾馬賊就會順著腳印追上來吧。

稍事休息,再次發足狂奔,累得撐不住了,便一頭栽倒在雪地上,休息片刻。一路跑跑停停,待到天色向晚,雪嶺到了盡頭,前方又是草原了。

日落西山,大草原上牧歌繚繞。

傾城拄著一根樹棍,循著歌聲蹣跚而行。

一路上人跡漸多,牛羊成群,及至黃昏時分,前方竟現出淡淡炊煙,幾個臉頰泛紅的婦人在井旁汲水,橘紅色的小馬駒把頭探進水桶痛飲,婦人們見了,也不責罵,咯咯的笑起來,用不知名的方言愉快地交談著。

傾城又走了幾步,極目眺望,只見炊煙裊裊,牛羊成群,一個小小的村落出現在前方不遠處。

尋人一問,說是隸屬於夫瑞游牧聯盟的鷹族牧區“火犁村”。

傾城饑渴交加,摸摸口袋,半個銅板也沒,不由得暗自叫苦。又不好意思乞討,餓得心慌。

走了一程,看見一群孩子圍成圈子爭吵,走過去一看,原來正在比賽拋羊拐骨。

羊拐骨是草原地區最常見的玩具,足有上百種玩法,最簡單的是雙手連續拋動羊拐骨,不準一粒落在地上,誰能同時拋動的最多,就可以贏到輸家的賭註。籌碼也是羊拐骨。

傾城小時候也喜歡羊拐骨游戲,看到孩子們專註的表情,心中不由泛起追憶似水年華的感慨。看了半晌,饑火越發難耐,心中一動,想到了討飯的好主意。

傾城向身旁的小孩子借了一套羊拐骨,信手丟上天空。

看到他同時拋動十六粒羊拐骨,孩子們都驚呆了,用土話大吼大叫。想必是讚嘆他高超的技術吧。

不到半個時辰傾城就把所有羊拐骨贏到自己手中,孩子們沒得完了,就只好可憐巴巴的看著他面前那小山似的羊拐骨堆。

後來傾城提出,可以用食物換回羊拐骨。

那個借他羊拐骨的小孩立刻跑回家,不一會,帶來一個清秀的女孩,看起來約有十五六歲的樣子,捧著一個小籃子,裝滿了美味的烤羊腿、麥餅和羊奶。

傾城道了謝,把羊拐骨還給孩子們,接過食物狼吞虎咽。孩子們自去玩了,那姑娘卻好奇的看著他吃東西。傾城被她看得怪不好意思,一面用力嚼著堅硬的無酵餅,沖她點頭一笑。

姑娘抿嘴一笑,小聲細氣的問:“敢問女菩薩從何處來?”她說的是當地方言,重覆了三遍傾城才聽懂。

傾城笑嘻嘻的胡謅:“我是孔雀帝國的三公主,遠嫁來到玄武,我的丈夫是一個脾氣頂壞的天騎士,名叫楠.帝釋天。我昨天晚上跟他大吵了一架,然後就自己跑出來玩了。不曾想走得太遠,現在找不到回家的路啦。小妹妹,你叫什麽名字?”

姑娘也用玄武官話答道:“我叫玉玲兒,是金寶兒的姐姐。”金寶兒就是借給傾城羊拐骨的男孩。

“您吃飽了嗎?”玉玲兒對“三公主”的食量深感欽佩。

傾城吞下一口羊奶,方要回答,忽聽見村口蹄聲大作,那幾個汲水的婦人丟下罐子跑來,一路大喊道:“馬賊來啦!”

“這麽快?!”傾城暗自叫苦。

朝村口望去,只見一隊黑衣騎士飛馳而來。打頭的是一位身段婀娜的黑衣女子,端坐在一匹神駿的白馬上,臉上蒙了面紗,很是搶眼。

那女子在傾城身前勒住韁繩,默默註視著他。

明眸璨若朗星,眼神犀利如刀。

傾城硬著頭皮走上去,諂笑道:“民女葉小倩給女大王請安。”

玉玲兒驚訝的望著他,不明白“公主”為什麽一轉眼變成了“民女”。

那姑娘微微一笑,淡淡的嗓音宛如來自古代的風。

“嗨,君上,你還好嗎?我要帶你回家了。”

傾城一楞,心中湧出一種似層相識的奇妙感受。

“夜影天狼軍指揮官狼仙姑參見傾城殿下!”蒙面少女飛身下馬,深深一揖。

孔雀歷一二二年初冬,傾城在這個冬天的第一場雪後遇到了夜影天狼軍,四大傭兵團中最為神秘的部隊,盡管他還不清楚狼仙姑的來意,卻可以預感到,這支突如其來的軍隊,將會給他的玄武之旅帶來重大轉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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